第10章
  罗老夫人不满意她挟恩高嫁,在后来的多年里,连本身爱花的兴趣都刻意收敛了。等到陶沁婉被谢敬彦领进府来,才又绽放了性情。不给机会让魏妆讨好。
  可有曾想过,谢家当年叫魏女千里迢迢入京,为的也不过是利用她来抵挡饴淳公主的选婿。那饴淳公主虽另择驸马成亲多年,直到新帝上位后,也仍然对左相谢敬彦念念不忘。
  试想退一步说,就算没有沈嬷放话的伎俩,最后谢家为了摆脱公主选婿,也总要履行魏家的婚约。
  然而什么过责都推到她身上。
  是因她贤忍顺从,软弱可欺么?
  若魏妆没生下睿儿倒也罢了,当了母亲的才知晓那份亲缘挂念,魏妆每要将儿子领回来说话,不知要煞费多少心思。
  反倒是谢敬彦自在,不吭不响地总能把睿儿叫去书房考学。这般一来,才叫魏妆得了便利。
  这一次便只做做脸面好了。魏妆指了其中三盆,说道:“可否请贾大哥差人把这三盆搬上,随我一道拿去老夫人的院里。”
  剩下的一盆黑牡丹特意留给自己,另一盆波斯木兰她昨晚已想好了另做它用。
  发现对谢敬彦这个侍卫只须直接发令,不须多余客套,这样他便无反驳间隙,必乖乖地听从。
  看着那宽肩展背一脸不情愿却办事妥帖的样子,魏妆心绪略有舒展。
  前世她委曲求全,也换不来半句信任与真心。今次她便准备做一株墨紫透艳的黑牡丹,也不失为痛快之举。
  贾衡一甩披风,嘟嘟囔囔地命家丁先把东西搬上。听门房说三公子昨儿半夜赶回府中,大雪天的俊颜甚苍白,捂着胸口丢掷马鞭,回房便躺下了。
  不知这时醒未醒。
  贾衡嗅了嗅车厢内幽幽未散的淡香,似兰非兰,清媚恬润的,真个好闻呐。姑娘人美,香味也似花仙女。奈何自家公子不喜胭脂香粉,待会儿还要想想怎么解释,麻烦。
  但反正没准儿是他未来的少夫人,与自己何干?老夫人吩咐的。
  第6章
  东面琼阑院里,罗老夫人正端坐在上首的八仙椅,悠然品着养生茶。
  罗老夫人今岁刚满六十,梳着整齐垅厚的抛家髻,披一袭褐色如意绒绣罩衣,修着精细的一字眉,保养得宜。虽然看上去体态宽阔,却并无硕赘感,端得是一副沉稳苛严气派。
  她心下这阵子正犯愁着,皆因饴淳公主要选驸马了,外面沸沸扬扬传什么风声的都有。
  按说董妃得宠,饴淳公主时年已十九,早二年前就该嫁人了,却一直拖到今岁开春,等谢府丁忧结束了再选。罗老夫人最怕的就是她看上了自家三孙子,谢敬彦。
  这怕的理由至少有二:
  先说董妃惯是个卖弄心机的,在皇帝跟前长胜得宠,同时又与杜贵妃跑得热络。那杜贵妃与其所生的二皇子,都不是等闲之辈。而谢府惯与皇后亲近,怎能去掺和这趟浑水?
  再则说,从出身上看,那位董妃带进宫的私生女,即便如何得宠,也根枝不正。
  罗老夫人是最重门第的,她出自河东罗氏,谢老太傅则为陵州谢氏的嫡系传承,因着门第见识相当,老两口一辈子过得顺风顺水,脸都不曾红过一回。
  正因为自己过得顺遂,她早先在儿子谢征与谢衍的婚事上便也通融宽和,未加严束。岂料娶进来两房媳妇,一个汤氏心思繁杂,一个祁氏贪悠躲懒。
  罗老夫人也就只能在孙儿辈的娶亲上,严苛择选把关了。至少从目前已进门的大孙媳妇来看,小两口端庄互敬,德言容功皆具,可见这种严苛还是很见效的。
  于是在罗老夫人骨子里,便越发笃定了婚姻离不开门第的匹配。
  虽然门阀的禁婚习俗已渐淘汰,但绝不能委屈了老三敬彦。
  他可是谢太傅临终前定下的最年轻宗族长,负重致远,不容懈怠。
  这种情况下,怎能够引进来个出身不正的“假公主”?
  是以,眼瞅着选驸马的日子渐进,罗老夫人都感到夜不思寐了。
  适才晨昏定省结束,听下人进来禀报说,魏家的小姐到访了,总算才叫她松了口气。
  以魏家重仁礼、讲气节的识相作风,先且把姑娘叫来京中做个挡箭牌,等饴淳公主选完了驸马,再用些伎俩让魏家自个儿提出退婚。如此,既能挡掉饴淳公主,还不耽误老三敬彦之后的姻缘。
  这是个多绝妙的主意诶。
  罗老夫人叹叹息,拨了拨茶盖,便命了婆子去把人领进来说话。
  也不是她刻板势利,非要多大的望门联姻。若当年魏家能由工部侍郎再往上升一升,这桩婚事罗老夫人也就不置喙什么。可偏偏魏家却是没落了,去了那犄角旮旯的筠州府,那就怪不得她了。
  这会儿谢府上下老小都还未散,皆想看看传说中订了姻亲的魏家小姐,便仍旧坐在两侧下首的位置上等候。
  尤其大房夫人汤氏,更是两眼透出好整以暇的光芒。
  ——阖府这么多个孙子,老太太单就偏心着老三谢敬彦,还不就是因为当年他出生时,不晓得谁嚷嚷传说了几句话。
  说是老三落地时,院子里的清风好似一瞬拨聚而过,草叶花木都凝盛了精气一般,分外地醒目。恰逢那阵子谢老太傅又升了官阶,因此便都认为这个孙子是有运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