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共处一室
  惊雷一声劈开了夜空,在一瞬间照亮了万物。
  乔佳善坐在床上。
  陈挚坐在地上。
  老天是赏足了面子。
  今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可是比昨夜更猛烈。
  她不过是一番卖弄凄凉色,泪眼婆娑央求几句,陈挚还不是乖乖从屋外搬到了屋里头?虽说一个睡床一个睡地,但好歹也算是共处一室。
  此时,乔佳善长发落在肩头,双臂环膝。
  光裸着肉嫩的双腿,坐看床下陈挚铺摊他的垫被,整理他的枕巾。
  “陈挚哥哥,我好没用……还得劳烦你来陪着我。”
  委屈之色从她的言语中流露出来,她为自己编造的纯澈底色找足了借口。
  陈挚一边抚平枕巾,一边宽慰道:
  “不要这么说。人总会有害怕的事物,这是人之常情。”
  “陈挚哥哥,你害怕什么呢?”
  乔佳善好奇。
  蜈蚣老鼠或毒蛇?
  要是能知晓他的弱点,或许还能加以利用。
  “水。”
  “水?”
  男人收回手不再动作,静静坐在那里。
  一道闪电盈满了昏暗的房间,片刻照亮了那张线条凌利的侧脸:
  “嗯。我怕水,江水河水,漫过人头的水。”
  “为什么呀?”
  眼前一片空无时,什么都看不见。
  还没来得及反应失重感的恐惧,身体就狠狠砸在水面上。
  水漫过了头,耳畔闷堵过后是无数声浪迭起。冰冷蚕食着所剩无几的体温,鼻腔里灌流汹涌排出了最后的空气。
  即便奋力挣扎,身下就像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拉扯。
  越沉越深。
  越沉越深。
  这样的绝望陈挚经历过两次。
  一次是得了重病没钱治,旁亲抱着小小的他往湖潭里扔。
  一次是确诊失明成了废人,旁亲抱着小小的他往河中央抛。
  “快睡吧,不早了。”
  平淡的声音没有太多情绪。
  陈挚拍了拍枕面,撑着身体侧躺了下来。
  比电闪要迟上许久的雷响由轻至重。
  猛然一个震天巨动就似即要山崩地裂一般——
  “啊!”
  乔佳善惊呼一声,落足跳下了床。
  她躺在陈挚身侧,一把搂住了他的腰,紧紧贴在他后背。
  过风钻入门底缝隙,穿出忽大忽小的哨声。
  雷动暂时隐没在暴雨声中,不见任何迹象。让人不禁提心吊胆猜想它下一刻会何时降临。
  箍在男人腰间的手暂且称得上老实。隔着薄薄的衣物,她的掌心甚至能触到那紧实肌肉的起伏,随着男人屏息的一瞬绷得坚硬。
  她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后背,最朴素的皂香盈满了她的鼻腔,在深吸入肺时莫名让她倍感宁静。
  宁静到她险些点忘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演绎。
  她在他身后搂着他,将她浑身绵柔的肉往他身上挤。
  她故作颤抖,手中的力度又重了一分:
  “陈挚哥哥,我好害怕……”
  她与他睡在一起,抵得那样近。
  她与他相贴,主动献怀。
  都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她不信一个正常男人还会无动于衷。
  乔佳善分出许多心思去观察男人的反应。
  可等了许久,都等不来任何回应。
  他就像一潭死水,无波无澜。
  只是贴在他背上的耳朵听到了一阵心跳。
  那心跳声音渐渐盖过了风雨,沉重急促、又狂妄。
  陈挚的手覆于她手腕时,她是欣喜的。
  胜利的号角才刚刚吹响,这欣喜还没持续到两秒。
  握在她腕间的力度意图抽扯开她的手,她才意识到这是他的反抗。
  “陈挚哥哥!”
  她没有顺从他的反抗,反而越搂越紧:
  “小娃娃害怕了,就往爹爹妈妈怀里钻。爹爹妈妈好生哄,抱着护着,这从来都是我最羡慕的……”泪水沿着眼眶渗出,凝聚在眼角摇摇欲坠:“我没有爹爹妈妈,我从来都是一个人。小时候我就拿棉被围在身边,蜷在里头,幻想是妈妈抱着我。”
  挖掘出埋葬在心底的记忆,一层层撕开自己坚硬的壳。
  只为演绎出最精彩的假戏。
  可演着演着,她时而会混淆真假。
  骗得她自己都快信了。
  就像她装演坚强,能独自面对电闪雷鸣。
  就像她装演薄情,不需要任何爱意滋养。
  就像她装演劣性,露出锋利爪牙以此保护自己。
  这一次,她装演的一腔青涩浓情。
  是只对他袒露的依恋:
  “陈挚哥哥。以后我拉着你,不会让你跌进河水里。你能不能在打雷的时候陪着我,抱抱我?”
  以后我拉着你。
  不会让你跌进河水里。
  牵遍全身的余震让他汗毛立起耳鸣阵阵。
  潮海巨浪。
  他快挡不住了。
  挡不出滚烫洪流充满心房,越涌越多,越撑越大。
  即将要爆裂开来。
  绽得满膛不堪。
  不行。
  不可以。
  他不能。
  不该生的念想不要生。
  不该有的悸动不要有。
  她无依无靠,她只是渴望亲人的呵护。
  她只是把他当作哥哥,纯粹索求一丝净澈的温度。
  仅此而已。
  陈挚这么想。
  他逼自己这么想。
  壮硕的身躯在微微挪动。
  他在挣脱吗?
  她的努力都白费了?
  她浪费在他身上的表情都是笑话?
  乔佳善心底一悬,深吸之下颓然接受了自己败落的现实。
  她脑袋里已经用最难听邋遢话骂遍了这个油盐不进的男人。
  甚至萌生了要将他暴揍一顿的冲动。
  她松开了臂间的禁锢,满面冷淡不再强求。
  微红目色卸下凄苦的伪装,露出了刀刃子般的锐利目光。
  可没想到的是。
  他竟然转过身来面向了她。
  僵硬的手臂抬起,试探着慢慢靠近,直至掌心触碰到她。
  若即若离来来回回维持了许久,他终于落下了手——
  将她搂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