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没有人知道她花了多长时间洗刷掉潜意识里的我不配,重构自我。然而这一刻那久违的感觉又回来了,她唾弃自己。
  真正卡在她与母亲之间的子弹,其实是那个总也过不去的漫长的冬季。
  对不起我再也受不了你的牺牲。我不要也一样牺牲。
  片刻,艾秀英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脸上血色尽失,怔然地看着苏青。
  手指紧抠手心,要钻出窟窿似的,苏青忍耐着不要掉眼泪。
  温热干燥的手覆盖过来,孟叙冬握住了她的手。
  是我叫苏青和我结婚的,我们好了很久了。
  善意的谎言平息了即将来临的暴风雪。
  艾秀英张了张嘴,目光锁住他们依偎的身影。她转过身去,单手蒙住眼睛,走吧,我不想看到你们。
  苏南露出哀伤的祈愿。
  苏青垂下眼帘,勾着孟叙冬的手往外挪步。
  在门口张望的工人们作鸟兽散,甬道昏黄、闷热,好似永远走不出的迷宫。
  孟叙冬推开门,一阵冷风吹来,苏青终于喘过起来。她跌跌撞撞跑向银色面包车,一条围巾缠绕在了她脖颈上。
  别冷着了。
  苏青背抵车门,蹙起眉尖要笑不笑。
  他应该生气的,答应和他结婚的理由竟如此荒谬。他为什么不生气呢?反而以从未见过的柔情凝视着她。
  他同情她,还是怜悯?
  这真叫人厌烦,她不需要任何人对她露出这样的目光。她宁愿他把她当作一块结石,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任何意义需要研究,甚至没有美可言,只令人感到不适。
  你应该想到的和我结婚会是什么样。
  孟叙冬伸手整理她的围巾,热气浅浅喷洒在她下巴,我不在乎。你把关系处成什么样我也不在乎,但我不希望你这么做了之后又难过。
  语气冷静到极点,可不知怎么让人读出了温情。苏青别过脸去,下一瞬大手揽了过来,将她拥入怀抱。
  很暖和,让人隔着衣料也能感觉到心脏的跳动。
  我们回去吧。她声音好轻,化在风雪里。
  嗯。
  姨姨孩子澄澈而有力呼喊回荡。
  苏青越过孟叙冬的肩头去瞧,那豆丁蹦蹦跳跳过来。
  两人拉开到少儿适宜的距离。
  一加一等于几?豆豆背手很神气。
  什么?苏青微讶。
  一加一等于二,但是,但也不是!妈妈爸爸加起来就有我,姥姥姥爷加起来就有妈妈姨姨们还有我!我们合起来又变成了一!
  四下不见苏南的身影,看来这不是成年人授意的话,发自纯真。
  我想了很久呢。豆豆拉起苏青的手,看着旁边的人发出疑问,他是谁?
  苏青犹豫着措辞,忽听孟叙冬出声:你姨父。
  豆豆嘴巴张成圆形,可又犹豫,姨父是什么?
  和你妈妈爸爸一样。
  littleacute; roacute;delta;epsilon;
  哦!豆豆重重点头,小脑袋瓜灵光一闪,联通了似的,你们结婚了,姨姨才要搬走,才会高兴地哭。
  苏青一下笑出声,拢着豆豆往澡堂大门方向推,快回去吧,多冷呀。
  我不要,你们总赶我来赶我去豆豆噘嘴,豆豆是多余的么?
  这话令人警惕,苏青立即变得小心翼翼,弯腰摸豆豆脑袋,当然不是,豆豆最重要啦!现在我和姨父要回我们家了,你也回去好不好?
  我不能去你们家吗?
  苏青有些为难,一个小小的拒绝说不好会给孩子造成什么影响。孟叙冬没这些顾虑,一把捞起豆豆抱在怀里,大步迈向澡堂,将人关在了门里。
  拜拜!
  苏青严肃一张脸:也太粗暴了吧。
  我看你就是想太多。什么时候又哭了?孟叙冬也没等她回答,绕车头上了驾驶座。
  不得不跟着上车,还没发动的车冷得要掉冰渣子,她搓手哈气,什么叫想太多?你们这些大老粗懂什么,就因为你们这种人,人正常的感受都成了矫情,备受歧视。
  轰隆隆发动引擎,孟叙冬打开暖气,打转方向盘将车驶出,就我这大老粗在给你取暖,天天整那玩意儿也没见你写本书?
  你又知道了。
  写了?孟叙冬凑来瞄她一眼,看回前路,面上若隐若现一点笑意,写 qq 空间吧你。
  苏青双手抱臂,你不懂!
  嗯,我懂你饿了,吃什么?
  苏青发觉孟叙冬的讽刺来得漫不经心,带点儿黑色幽默。或许他并非不懂,只是经受生活这口锅炉的炖煮,炼出了属于自己的浇头。
  011 要喜欢也是他喜欢我
  011
  苏青一口气不带喘吃完一碗大冷面,又叫了一碗。
  白醋和白糖的比例刚刚好,芝麻油添香,面条筋道咬不断,只能吸溜,脸盆大不锈钢碗,顷刻间又重在了空碗上。
  苏青咀嚼着嘴里残余的牛肉,抬头看见门口的孟叙冬皱着眉头在讲电话。
  饺子馆里人不少,苏青拿纸巾擦了嘴,叠成角塞进垃圾篓,起身去柜台结账。
  孟叙冬似有察觉地回头,握着电话大步进来将钞票压到柜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