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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主人几天前就用她众多账号中一个发布了她录到的那场人祸的起因的视频,现如今,视频已经大爆,底下的评论众说纷纭,有人咒骂那个挑起事端的女人是神经病,有人质问在事件发生前的那次聚众闹事的处理结果,有人探讨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人群,还有人在猜测,这个发布视频的人是不是跳了预言家。
  事实上,这个只是玩梗的评论却正猜中了事实。现在,这位预言家女士悄无声息的在自己的账户上挂上了广告合作收益,随后换上了一身如我一般全身漆黑的衣服,给那只狗的身上套上了锁链。
  我为她找出了配套的鞋子,站在门前问道:“您需要我陪同吗?如果不需要的话,您还回来吃午饭吗?”
  “跟上吧,我打算去那条街上看看,你或许会有用。”
  于是,我也换上了出行的外衣,与她一起坐上了前往阿奇文街的车。
  大火已经熄灭,长长的街道被各种路障和警示胶带分隔开,路边停着许多救护车,越过围观人群的肩膀,能看到许多穿着消防员队服的人正扯着搜救犬的锁链,在废墟之上寻找着幸存者。
  周围很嘈杂,哭声,喊声,加油鼓劲的声音和狗的叫声混在一起,我看向我的主人,她正使劲拽住被搜救犬刺激的兴奋起来的狗,指骨因为用力而在手背上凸起,布制的绳索勒进皮肤,压的泛白。
  手上的狰狞并没有影响到她的表情,她静静地望着废墟之中的光景,救护车顶红蓝交错的光投影在她的眼镜上,这是她脸上唯一产生过变化的地方。
  “舆论和灾难,都是给它们一点时间,才能看到变化的东西。”良久,她这样说道,随后转过身来,难得冲我露出一个不带刺的,堪称温婉的笑容。“我想,我该让多多接受一些训练了。”
  “我会帮您准备的。”
  “麻烦你了。”她微微点点头,扯着那只狗的锁链,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我不知道她要去哪,不过我也不需要知道。
  路过一个昨日被火焰殃及的社区时,我们被人拦了下来,看见来者,我皱了皱眉头。这又是一个我不想见到的家伙。
  “啊啦,这不是执事先生吗?好久不见啊,你又找到了新的目标了吗?”
  来人依旧穿着一身破旧的,与时代格格不入的长袍,非常娴熟地将手搭在了我主人的肩上,仔细打量着她。我的主人挑起了眉头,扭头望向我。“这位又是谁?”
  “葬仪屋先生,本名古雷特·布列多,一名退役的死神。”
  “嘿嘿,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丧葬公司的老板而已了。”葬仪屋先生用他那扭曲的语气怪笑道。
  我的主人越过他的肩膀,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送葬车和棺材,揉了揉太阳穴。“塞巴斯蒂安,他也是你前任主人时期认识的人对吧。”
  “是的。”
  “告诉我,你前任主人是什么人?”
  “是英国的伯爵。”
  “……全球化还真是无处不在啊……”她叹了口气,抖掉了葬仪屋先生的手,仰头望向他那张被长发挡住的,带着长长伤疤的脸。“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和他有过节?”
  “是啊,小生还曾经一度将他打成重伤呢。”
  我说不上来,他的话语中是否有几分得意。
  我的主人惊讶地挑了挑眉毛,但什么也没说,而是另外问了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开殡葬公司?”
  “世界到处都有我的殡葬公司,反正现在交通便利,人口又这么多,小生想去看看别的地方的尸体,于是慢慢的就旅行到这里了。不过……还真是惨烈啊,昨天的灾难。在这个和平的国度,可是很少能看见如此大的灾难的。”
  “是啊,可这里就是现实。”我的主人叹了口气,将狗抱起,和葬仪屋聊了起来。在此时,她表现得失落而又怅然,如同任何一个有良知的普通人类一般,为生命的凋亡而哀悼。我站在她身后半步,无法看清她的表情,但我猜测,她那低垂的眼睑之下,一定隐藏着试探。
  之后,我们去了葬仪屋先生的公司,他的办公室还是那样阴暗古怪,用棺材做为沙发,把各种实验器材当做泡茶的工具,用骨头形状的曲奇招待客人。
  我的主人没有表示出任何别扭,大大方方地在棺材上坐下,还和那只嘴馋又淘气的狗分享了一半的曲奇。
  葬仪屋先生坐在他的桌子后面,勾着嘴角打量了她许久,忽然从身后的柜子里掏出那把熟悉的,手柄上有着人骨装饰的巨大镰刀。
  我在一瞬间绷紧了身子,而我的主人也在怔愣了一下之后迅速抖掉手上的饼干渣,将狗抱在了怀里。她一只手向后压在了我的身上,示意我稍安勿躁,收敛笑容,静静地望着那位退役的死神。
  “你想做些什么?”
  “啊啦,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啊。”他一步步朝着我的主人走来,而她仍旧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能看见她镇静的目光,我都要以为她已经吓呆了。
  那巨大的镰刀已经距离她不到一米距离,我甚至看到了锋利的刀面投射到她面颊上的寒光,脑中的弦绷到最紧,就在我打算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带她逃离时,她却突然站了起来,主动贴近了那把巨大的凶器,随后,握了上去。
  “告诉我,你究竟想做什么?在之前的交谈中,我可没察觉出你有杀了我的意愿。”
  “小生只是想知道,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和执事先生签订契约。直接问你,你应该是会说谎的,所以我想亲眼看看,看看你到目前为止的走马灯。放心,很快的,也不会痛。”
  “这样啊……我可以相信你。”我惊讶地看见我的主人放开镰刀的手柄,完全露出一副放松的姿态,居然是真的允许了那位先生将那样危险的凶器刺入她的身体。
  我难得一见的对于主人感到愤怒,正当我准备出手时,我感受到葬仪屋先生冰冷的目光。那死神镰刀的刀锋微微转了一下,寒光从我的主人的脸上落到了我的脸上。
  然而,我的主人却忽然笑了起来,她再一次伸出手去,目标却是锋利的刀锋。
  “不过,我拒绝。”
  她用五指捏住那冰冷的金属,锐利的锋芒距离她的虎口不过几厘米距离。因为这点外力,那寒芒再一次落回到她的身上。“现在就看走马灯什么的实在是太早了,在我死前,我可以让你看看。等到那时,我的人生才算是足够有趣。我想,这点时间对于你来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而已吧。”
  她在镰刀的侧面屈指一弹,刀身发出嗡鸣,震颤之间划破了她的手指,鲜血渗了出来,她将伤口凑到唇边,叼在唇缝间轻轻舔了舔。
  葬仪屋先生饶有兴致的看了她一会儿,将镰刀收回到了身后。“那定个约定吧,等你死时,你的尸体交由我来装饰打扮。”
  “没问题,不过如此看来,我得努力赚钱,好确保买得起一块墓地了。”我的主人重新坐回到了棺材上,将狗放下,他舔完了散落的饼干碎,开始待不住的在屋中四下嗅闻了起来。
  我执起她的手,伤口已经停止出血,我从怀中掏出手帕为她包扎,无奈地叹了口气。“您可真是太乱来了。”
  “你得习惯。”她冲我微微一笑。
  “说起来,这次事件中从小生手里经过的尸体里,有不是死于火灾或是塌陷,而是谋杀的呢。而且,不少。”
  我的主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了起来。“多少?死因是什么?怎么判断的?线索呢?”
  “想知道情报吗?那老规矩,把那个……那个给小生……”葬仪屋先生的声音变得愈发扭曲而高亢,我的主人露出了一点费解的表情,扭头看向我。
  我向她解释道:“葬仪屋先生是以笑料作为报酬的。”
  “没错!快给小生顶级的笑料,让小生大笑一场吧!”葬仪屋先生蠕虫一般趴在桌子上扭动着,长长的银色发丝在桌子上滑来滑去。
  “哦。”我的主人并没有对此表现出惊讶,紧接着问道:“物理攻击可以吗?”
  “物理攻击犯规!必须得是其他形式把小生逗笑才可以。”葬仪屋先生从桌子上微微直起身子,打量着我的主人。“我想,你应该不会也什么都让执事先生代劳吧?”
  “当然不,不如说,我几乎不让他做什么。”我的主人站了起来,脱下相对笨重的外套递给我,我将其接过,朝她笑了笑。“需要我退避吗?”
  “为什么要你退避?”
  “那希望您不要勉强。”
  “你太小瞧我了。”她跳上了刚刚落座的棺材,踩了踩脚下的板子,随即开始了表演。
  我对我的主人的了解太浅了,她总能让我惊讶。
  我没有想到,原来我的主人的脸上也会做出各种各样夸张的表情,她时常沉默的口中也会吐露出大量扭曲了声音的字句,由此看来,她不仅会讲笑话,而且还很拿手。有此等技能,看来她在学生时代必定会是个受欢迎的人物,若是肯在工作时展示几手,也一定会受到更多人的追捧。可是她并没有这么做。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了那位女士,身为我主人唯一的友人,却连我的主人真实的嗓音都不清楚的她会知道这件事吗?
  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得到答案,因为在回家之后,我与她去了消息,但她一直没有回复。
  总而言之,我的主人的表演非常成功,葬仪屋先生尖利高亢的笑声几乎掀掉了天花板,那只狗被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跑回我主人的身边,有一个员工过来敲办公室的门,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果然很有趣啊!”葬仪屋先生凑了过来,长长的指甲点了点我的主人的额头,我的主人平复了一下呼吸,从我手上拿回了外套。“现在你该告诉我情报了。”
  “明明能做出这么有趣的表演,自己却完全不笑一笑啊。”葬仪屋先生小声抱怨着,但还是将情报告诉了我的主人。
  死者大多是那栋最初引起事端的大楼之中的店主人,还有一部分是在楼中采买的客人,虽然身体已经被各种烧伤擦伤和坍塌造成的伤害搞得乱七八糟,但还是能看出来他们身上原本就留有的一些人为攻击过的伤害。人数众多,这不像是一两次偶尔事件能导致的。
  我的主人将这些资料收集好,决定回去之后再一一调查,随后,她又想起了什么,重新对葬仪屋先生下了一份嘱托。她要他去调查那位最开始滋事的女士的尸体,因为格雷尔先生给她看了一眼死亡清单的缘故,她记住了那个人的名字。
  当走出葬仪屋先生幽暗寒冷的办公室之后,我出声道:“确实,如果只是一时冲动的话,一般人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您是觉得这后面可能有主使者吗?”
  “不,不是可能。”我的主人将狗的锁链挂在手腕上,解下手帕,从肩上向后递给我的同时,扭头抬眼注视着我的眼睛。我在其中看到了类似于那把死神镰刀的寒光。“塞巴斯蒂安,这就是谋杀,一起早有预谋,却失控了的谋杀。”
  “可是,目的呢?”
  “你观察人类那么多年,你应该比我更加了解,所谓人类,能驱使他们的不过那么几样。名声,金钱,权力,恐惧……”她冷笑了一声,拿出手机叫了车。“刚刚那些人的名字都记下了吧?这种事情我没能力去做,只能拜托你。给你一天时间,去查,把他们每个人的身份都查出来,我要看看,那群人到底想做的是什么。”
  “是。”我躬了躬身,却没有急着走,一天时间对于我来说,实在是绰绰有余,我不必急于这一时。况且,我很少看见我的主人有那么大的干劲。“您为什么会对于此事如此在意?”
  “为什么?只能说它发生在我眼皮子底下,都已经送到我面前了,那么不研究研究岂不是浪费。不,这种事情以前就经常发生,只是因为种种原因被我忽视了而已。”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没有诚意,因为我的主人在瞥了我一眼之后,很快又轻哼了一声。“如果这样的理由不能让你满足的话,那么,就单纯的将其归结于我和她一起买到多多的那家店被炸掉了,我很不爽吧。”
  我辨不出她这番话中的真伪,也很有可能是大部分的真话加上了那么一点点的假话。
  时间已经不早,是时候去完成我的主人的指令了,这样的话,她就能在明天的工作展开之前,看到那些受害者的资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