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身绛红长袍,及腰如墨的长发被红色丝绸系着,墨色衣襟缠绕旋转到身后,插入背部的腰带下,以丝绦束腰。
  桂萼将银饰插入发间,看着镜子,柔声:“小姐真好看,穿上袍子更是贵气宜人,少爷还特地给小姐备了玉璜。”
  玉璜两端打孔,用绳子将玉璜、玉管和玛瑙串连在一起,组成玉佩,佩戴在颈间。
  镜中少女虽年幼,却初见绝色,杏眼更显灵动,顾荼摸摸玉璜,玉的质地滑润冰凉。
  “小五,可准备妥了?”
  顾荼搀着桂萼缓缓走出来,冬日的寒风吹起发丝和发带。
  殷子佩看的有些出神,有种时间交替的错感,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宅子,旧时咿咿呀呀哭闹的白团子也穿着袍子慢慢走到他的面前。
  “师叔,新绛的冬日可会下雪?”
  “深冬或许会下。”
  长袍限制了步伐,顾荼慢慢走到殷子佩身旁,“小五想看的雪,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大雪,从前在清河镇的雪落在地上就化了,积不了多深”。
  殷子佩将狐毛制成的袍子给她系上,声音清冷如玉:“这次和阿姊去吴越,就能见到你说的大雪了。”
  “师叔不和我们一起吗?”
  殷子佩摇摇头,“师叔要留在府里,守着殷府等你们回来,走吧,该上马车了,不然迟到就不好了”。
  顾荼抬眸看着师叔近在眼前的眉眼,师叔不仅性格温润连外表看着也是如此,待人谦虚和蔼,不仅擅诗书而且武艺高超。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应该就是形容师叔这般人的吧。
  “进了宫里,可不能乱跑。”
  顾荼乖乖点头,跟在师叔身后,本来想帮忙推着轮椅,可是又怕推不好,只能站在旁边看着墨竹推。
  宫里的辉煌华丽,顾荼以为上次就已经见识,现在看到王所居的宫殿,才知建筑之华美。
  宫殿名为虒祁宫,此宫与楚国章华宫齐名。
  宫殿华美的程度在某种意义上又是国家之间的的比较,越是强大的国家所建造的宫殿越是宏伟,象征着国的繁华。
  前殿是晚宴的举办地,人陆陆续续的入场。
  “殷奉常,我刚刚还找你来着,这位是?”
  殷子佩拱手行礼,“范宗正,是殷氏嫡女顾荼,小五,喊范伯伯”。
  顾荼弯腰行礼,礼貌叫人。
  “还是你们殷氏教导有方,教出的孩子各个知书达理啊。”
  范立和殷子佩笑着交谈些琐事。
  顾荼扭头看见李学官和晏直讲,拽拽师叔的袖子道:“师叔,我看见直讲,去行个礼。”
  知道她看到自己的老师,殷子佩也没有阻拦,点点头让她去。
  顾荼行礼道:“李学官,晏直讲。”
  “顾荼,今日是随谁一起来的?”
  “回学官,随师叔一起来的。”
  李学官摸摸胡子,笑着说:“好孩子,这次考的不错,还需继续努力。”
  “谢学官教导,弟子去和万轩打个招呼。”
  苏万轩一身素净的袍子,应该是临时准备的,虽然不精美,但是人足够俊逸倒显得衣服也上了档次。
  “我就知道你考的不错,不过这次你不怕被胥一鸣揍了?”
  苏万轩原本跟随直讲来到这里还有些拘谨,见到顾荼才松了一口气。
  “这次机会难得,挨一次打又如何,不过谁说我不会还手呢”,苏万轩笑得略含深意。
  “我就知道你不如外表看着的好欺负,看来是个切开黑的白团子”,顾荼先是一愣后来了然的笑着感叹。
  顾荼摸摸腰上挂着的玉穗子,郁闷道:“其实我与你差不多,这里的人不认识几个,我幼时不在城内生活,自然是比不上那些从小生活这的。”
  随着视线,两人一起看向跟随胥将走来的胥婴,面对各氏族的长辈以及朝中的大臣都能侃侃而谈。
  装的倒有几分人模狗样,学堂里孤僻话少,感情是瞧不上我们这些人。
  顾荼觉得好笑,拍拍苏万轩的手臂,“我要回师叔身边了,人差不多快到齐,晚宴也该开始了”。
  师叔周围的人已经散去,顾荼回来坐下,殷子佩早已给她倒好了热茶,放着凉。
  最后来的是魏将,身后是吊儿郎当的魏辰安,魏将一脸恨铁不成钢但是眼神里还是宠爱,指指旁边的胥婴让他学学,魏辰安斜了一眼胥婴满不在乎。
  视线转移看到顾荼,眼睛一亮,正想过去打招呼,却被魏将拦着在位置上坐下。
  “乱跑什么,大王要来了,一点规矩都没有”,魏将低声呵斥。
  先入座的是几位皇子,离大王最近的是太子姬煜。
  紧跟着就是坐在左边的二皇子姬沨和四皇子姬彦,右边的是叁皇子姬溟,五皇子姬珞尚年幼由母亲姝妃陪着,未能前来参加晚宴。
  “大王驾到!”
  晋王身边的竖贤喊道,所有人跪着低头行礼。
  “都起来吧,今日元日佳节,能邀诸位前来一同共享节日欢庆,本王甚是欢喜”,晋王笑的爽朗,抬手举起酒杯。
  “谢大王。”
  宫里的歌姬上台翩翩起舞,乐师弹奏着乐曲,使得氛围高涨。
  这是顾荼第一次见晋王,和想象中的不一样,晋王身形高大,只是面露疲色似乎没有精气神,或许是年岁过长的缘故,眼神里的浊色很是深沉。
  看的有些不舒服,顾荼低头品尝美食,毕竟这宫里的美食难得。
  眼前的珍馐佳肴是有名的“八物”,其中包括淳熬(肉酱盖饭)、淳母(肉酱浇黄米饭)、炮豚(煨肥乳猪)、炮牂(烤羔羊)、捣珍(烧里脊)、渍(糟肉片)、熬(肉脯)、肝膋(烤内脏)。
  可谓相当精细,配上美酒可称一绝,不过顾荼尚年幼,殷子佩自然不会允许她饮酒的,只能以茶代酒。
  晚宴的气氛还算和谐,直到有一艺人听说是新招来的,舞剑技艺高超。
  闲谈声小了些,众人凑热闹都要看看是怎样的技艺。
  剑作为兵器之一,除了能上阵御敌,其本身就具有一定观赏性,女子舞剑和男子舞剑有不同的美感。
  随着乐曲和节奏,男子的阳刚之美在每一个干脆利落的动作中体现的淋漓尽致,收放自如,剑刃挥过空中发出嗡鸣声,可见其力道。
  只是在所有人赞叹欣赏之际,手猛地用力一抛一扔,势破如竹,竟向晋王的方向飞去。
  “保护大王!”竖贤尖锐的叫声响彻殿内。
  守在晋王身旁的侍卫急忙挡在前面,以身挡剑,只是一旁离的最近的太子殿下竟然抢在侍卫前面,硬生生接了这一剑。
  刺入肩胛处,血色在衣袍上蔓延。
  晋王原本无所谓的神情,一下变得急躁,一把推开侍卫,怒喊:“愣着干什么,快去传医师!”
  顾荼眼睁睁看着太子殿下,原本还有些担心,瞥见太子殿下闭眼前的眼神,觉得又有些不对劲。
  太子殿下被送下去疗伤,晋王阴森森笑着看着早已被警卫制服绑住压在地上的艺人。
  “谁给你的胆子,敢来刺杀我。”
  艺人默不作声,只是向胥伏看了一眼,后视死如归的咬牙切齿的骂道:“算什么大王,畜生不如的东西,你只管自己夜夜笙歌,那管北部的民不聊生,今年天灾饿死了多少人你可知,却还在一味征兵收税!”
  晋王如同在看一只蝼蚁,“把他的嘴给我堵上,牙敲碎,别让他咬舌自尽,今日佳节不宜见血,拖下去用棍子打断每一个骨头做成灯笼挂着”。
  在场的人听着,毛骨悚然,这话听着轻却又如同大山压在心头喘不过气来。
  顾荼看着那个想自尽却无法死的艺人,他的眼神像一团燃烧到快要熄灭的火。
  晚宴结束后,有一年一度的放灯,所有新绛城的百姓都会从家里出来,看宫城墙门上守卫们集体放的明灯。
  站在高处望向远处,每个人都洋溢着节日的喜悦,和对美景的赞叹。
  只是耳畔还回荡着晋王的声音,一时间失语,突然有些想念师傅,急切地想要听到她的声音。
  或许感受到顾荼的异常,殷子佩坐在轮椅上牵住她的手,握在手心,“怎么这般凉”。
  “暖炉灭了”,感受到师叔手心传来的温暖,顾荼转过身靠在师叔身旁道:“师叔,我想回去见师傅了。”
  “嗯,看完明灯,我们就一起回去。”
  殷芸这次走的正门,怡红楼的老鸨见着面生的俊俏公子,喜笑颜开的迎上去,像是看到了财神爷,“公子是想寻什么样的姑娘”?
  “把你们这最貌美的姑娘都都叫上来。”
  “好咧!”
  老鸨摇着扇子扭着腰,笑眯眯道:“公子,我们这最有名的梅兰竹菊,四位姑娘都在这了。”
  殷芸眼神从左往右一扫,不满意生气的就要起身走。
  老鸨慌张拦:“公子这么怎么了,可是不满意?”
  “老鸨,你看不起我,我也不必来光顾了!”
  “公子,冤枉呀。”
  “我可是听闻这的头牌姑娘牡丹姑娘名震新绛,老鸨却连看都不让我看一眼,可不就是小瞧我”,顾荼说着将金子放入老鸨手中。
  老鸨看着金子,眼神都直了,慌忙改口:“是老妇有眼不识泰山,只是。”
  “只是牡丹姑娘今日不在,不接客。”
  殷芸皱眉,“不接客,她不是你们怡红楼的人吗”。
  “公子有所不知,牡丹姑娘是一位大人物送来的,不归我们管,大人说牡丹姑娘能打响怡红楼的名声还不要工钱,我想这样的好事不要白不要,就同意了。”
  殷芸摆摆手,示意金子留给她了,“这钱我可以给你,不过你得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老鸨遣散周围的姑娘,关上门,小心回:“公子请问。”
  “老鸨在这新绛城的时间也够长了,可有遇到好龙阳之人。”
  老鸨先是犹豫,后来瞥瞥手心捂热的金子,小声:“公子可是问对了人,我们这怡红楼虽然是青楼,但是这世道真是什么人都有,还真有好龙阳之人,我本来也是排斥的,但是如今啊,钱难挣,别看我们怡红楼看起来人不少,顾客多,但是将进一一半都是赊账,我也是想多挣点钱就买了几个俊俏的男子。”
  殷芸点点头,起身留句话:“今日就谢谢老鸨了,改日牡丹姑娘在的时候我再来。”
  又小声在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下次那位好龙阳的溟公子再来的时候,送信去对面客栈的柜台,事情办的好,钱少不了你的,办不好你可要小心自己的脑袋了。”
  说完快步离开。
  夜色朦胧,月光皎洁,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殷芸混入人群,抬头看着从东边飘来的明灯。
  看来晚宴结束了。
  回到府上,小五和子佩还没有回来,殷芸换了衣裳。
  拂冬早已等候在一旁,低声:“小姐,送来的信。”
  殷芸拆开,看完信中的内容,心里直叹:和太子殿下比起来,还是不够心狠手辣,毕竟他对自己都狠。
  低眸看着信纸在火光中燃烧为灰烬,烟消云散。
  “师傅!”
  殷芸变脸迅速,恢复到往日的笑容,“玩的还愉快吗”?
  “宫里的美食真的多,好好吃”,顾荼扑进殷芸怀里闻到熟悉的香味才感到安心:“只是没有见到平夏公主,有些可惜。”
  “无妨,相见下次直接带你去宫里找她。”
  顾荼贴在殷芸耳畔,“师傅,太子殿下受了伤,看着还挺严重的”。
  “真的吗”,殷芸故作惊讶,摸摸小姑娘的脑袋带着安抚的意味。
  “改日可以去看望看望殿下,今日就先去休息好不好”,殷芸把顾荼抱下来仔细瞧瞧:“还是第一次看我们小五穿正式的袍子,真好看,以后再给你多置办些衣裳,以前在清河镇没机会买的如今都得买回来。”
  “师傅最好啦!”
  待顾荼回房休息,殷芸才前去书房。
  “冬夜这般寒凉,你屋里的火盆得再加一盆,腿好不容易治好不可留下后症”
  殷子佩见是阿姊,老实道:“阿姊说的是。”
  “今日之事我知道,但现在不可轻举妄动,我们得逼胥氏先行动,露出破绽,我们才有机会”
  殷芸平静地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