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今天不是周末,刚从商场下班的人都?行色匆匆,奔往不知在何?处的家。
  钟晚附近已经没?什么人,摘了口罩,正在路边吹风,视线随着车辆靠近,再望远,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晚晚,真的是你?!”
  钟晚一回?头,看到了一张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也以为她不会再看到的脸。
  钟重临。
  她眉头一蹙,当年他卷走家里所有存款,甚至趁她们睡觉时把家里值钱电器都?搬走的画面浮现出来。
  “我认识你?吗。”
  钟重临比八年前还要苍老,身形消瘦,肤色黝黑,头发蓬乱。
  他惊喜道:“怎么连爸爸都?认不出来了?我前几天还在手?机上看到你?,晚晚现在出息了,跟你?妈一样,都?去港岛拍电影了。”
  钟晚真是强压住想拎起包扔到他脸上的冲动,“你?还好意思提我妈?我现在干什么跟你?有关系吗?你?欠的那一屁股赌债还清了?趁我还没?给高利贷的人打?电话,赶紧滚。”
  钟重临看着她,厚脸皮道:“我找你?也是为了这事,晚上在路边看到你?我还没?敢认。其实我也挺想回?家跟你?们团聚的,但?那帮不要脸催债的天天盯着我啊,害得我有家都?回?不成。你?是我女儿,现在有钱了,过上好日子了,拍着大导演的电影,背得这也是名牌包,帮爸爸还这个钱,对你?来说也很轻松吧?”
  “当年欠的都?是闹着玩的钱,二十来万,谁知道这帮人到现在都?追着我不放。利息滚了这些年,总共一百多?万吧,你?眨眨眼也就帮我还了。”
  “………”
  钟晚真不知道不要脸的人究竟是谁,扬声道:“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去,你?欠一辈子我都?不会管你?。”
  说着,就快步往另一个方向?走。
  却不想钟重临也是无?赖惯了,八年雨打?风吹,脸皮的厚度只增不减,几步追过去,把她胳膊一拽。
  还记得小时候女儿就爱面子,冲着远处的几个人就开始大喊:“没?天理啊,生了个不孝女,自己在外面赚大钱,亲爹要死?了都?不管——”
  钟晚本来就瘦,细胳膊细腿的,被他这么一拽完全就走不了,拼命挣扎着想挣脱,却被拉扯着摔倒在地。
  另一边有停车场的保安亭,她扬声大喊救命,可也没?见里边有保安要出来的样子,甚至不知道看没?看见他们。
  纠缠片刻,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停到路边,后边还跟着另一辆黑色的商务车。
  后排的门打?开,梁序之下车,神?色极为冷峻,走到钟晚面前,将她拉起来,扫了一眼身边的钟重临,以为是哪来的醉汉,冷声道:“活腻了?什么人都?敢动。”
  与此同时,跟着的那辆商务车也停下,上面下来三个身形魁梧的黑衣保镖,刚才应酬时随行的,快步过来,把钟重临拉去一边。
  林叔也从驾驶位上下来。
  钟重临看到眼前男人明显矜贵的气质,还有路边那辆车的车标,竟然还笑?了,看着梁序之说:“你?是我女儿傍上的老板?她还欠着我一百多?万没?还,现在怎么个说法啊?”
  钟晚膝盖和手?肘都?擦破皮了,但?这会儿更气,完全顾不上,指着他骂:“你?放什么狗屁,那是你?自己的赌债,跟我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钟重临一副无?赖样,也想挣开保镖的束缚,一边挣扎一边说:“父债女偿,天经地义啊。”
  他看向?梁序之,比了个“2”的手?势,“老板,我这女儿长得是不是有点姿色,就看她这张脸,我跟你?要两?百万不过分吧?以后你?想把她怎么办,我半个不字都?不会说。”
  梁序之看了眼钟晚。
  钟晚知道钟重临就是想趁机讹一笔钱,只想结束这场闹剧,艰难出声,“…不管他了,我们回?去吧。”
  梁序之未作声,带她上车,关了车门。
  林叔在外边交代保安,将这人送去附近的派出所,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交通牌上有监控,应该能拍到这边。
  这时,钟重临意识到今晚遇到钟晚却一分钱都?没?要到,也破罐破摔了,照着路边那辆宾利破口大骂:“你?跟你?妈一样,也是个要钱不要脸的破烂货!没?心肝的东西,什么样妈生什么样女儿,看看你?现在这个样——”
  林叔已经回?来,发动车子驶向?夜色中,身后不堪入耳的骂声也越来越小。
  钟晚有整整八年都?没?见过钟重临了,没?想到今晚意外的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
  前段时间总是想到卢文?茵,也顺带想起小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画面。
  而画面中,钟重临那张脸和刚才的样子重合,让她有些生理性的恶心。
  连记忆中那些美好的画面都?在刚才让他尽数毁掉。
  刚才随风吹散的几句骂声,句句却好像往她心里吹,每个字都?像是石头一样,砸得她生痛。
  尽管早看出钟重临已经变成了一个烂人,一时间,钟晚的内心还是无?法强大到,能听她生物学上的父亲这样的咒骂。
  钟晚深呼吸好几次,靠在座椅上,无?神?地看着前方路灯和车辆,眸色也随着路灯的光时暗时明。
  许久,她都?没?说出一句话。
  跟她同样安静的人还有梁序之。
  他没?有问她任何?,因为他都?知道。
  感觉身边一只微凉的手?,覆上她的后脑,将她压进?他的怀抱。
  钟晚的脸颊贴在他的西装衣料上,硬质的触感,冰冷的温度,阻隔着他们的体温。
  她很不情愿、很反感,同样也觉得很不应该地,阖上眼,还是有泪水夺眶而出。
  如果是她一个人在路边,与钟重临对峙吵骂,她是绝不会这样的。
  但?现在却不是。
  有人来帮她,她却反而更加脆弱。
  钟晚再次深吸一口气,闻到的全是梁序之身上清淡的木质香。
  她伸手?,抱住他的腰,试图再靠近些,从他身上索取更多?的温度。
  虽然,这也并不应该。
  那一刻,钟晚想起了曾经看到的,关于杜鹃鸟的科普。
  杜鹃一生都?不会筑巢,而是将蛋产在其他鸟的巢穴中。
  雏鸟孵化长成的地方,也只是它借来的巢穴。
  而等它们长大,又飞走,再去借别的巢。
  如她所愿,她此刻的确感受到了不属于她的体温。
  而这也只是她新借来的一处栖息地,她终归是要离开的。
  这时,梁序之的手?轻摸了下她的头,声线低沉,比昨晚,甚至平时都?要温和一些。
  他说:“没?事了。”
  第23章 chapter 23
  回去的路上, 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发生了小型的交通事故,也将这一段原本短暂的路程拉长了?些。
  钟晚从毫无心理准备撞到钟重临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才渐渐感觉到贴在脸上那一片被她浸湿的衣料。
  尤其在梁序之用简单的言语安慰她之后, 心底生出的那点依赖感让她无法?忽视。
  她提前知道,他?会来?接她。
  也知道,如果他?没及时?到,附近的行人、车辆,远处的保安也迟早能发?现制止。
  钟重临只想要钱, 在公共场所?做不出更过分伤害她的事。
  但如果是?其他?人碰巧帮了?她一把,她也会产生这样的依赖感吗?
  前方的十字路口来?了?交警, 指挥着让那两辆相撞的车先?去路边停靠, 他?们的车子?也终于?能顺利行驶。
  但没走多远,又停在了?红灯处。
  这时?, 钟晚听到梁序之的声音。
  语气慢些, 声线也没有平时?那样冷,“怎么这么晚出门?也没给林叔发?个信息。”
  钟晚能想象到自己现在红着眼眶惨兮兮的模样, 不准备让他?看到, 仍然没抬头,保持刚才的姿势靠在他?胸口。
  她声音钝钝的, 先?回答第一个问题:“一个人在酒店也没什么事做,就想着出来?转转,晚上看到有附近有场话剧,顺便买票过去看了?。”
  然后是?第二?个问题, 她停顿两秒才答:“…林叔也没问我。”
  驾驶位上被点名的林叔抬了?下头, 通过车内后视镜观察了?下梁序之的表情, 没主动出声。
  梁序之摸了?下她的头顶,似是?很平静的语气, “以后要去哪儿,提前说一声。还有,带上保镖。”
  “不只是?今天这种?事,等你拍的电影上映,一个人出门会更危险。”
  钟晚明白他?的意思。
  也更理?解了?为?什么梁序之去哪都是?乌泱泱一群人跟着的排场。
  到这时?一直在前排做透明人的林叔才开口,询问安排保镖的规格和数量,以及刚才钟重临事件的处理?方式。
  提到钟重临,钟晚又有一瞬的失神,过了?片刻,才很低声地开口,声音小到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还是?不明白,人真的会变得这么彻底吗…”
  也许是?前段时?间想到了?太多小时?候的回忆,那个出差回来?会给她带礼物、工作清闲时?会接她上下学、睡前会跟卢文茵一起跟她讲故事的慈爱父亲形象又回来?了?些。
  经历了?工厂破产、邻居同事员工传闲话、染上赌瘾和酒瘾、婚姻破裂一系列之后,钟重临就变成了?这样。
  见到她也只会想着怎么从她身上讨到钱的吸血虫,做事不经大脑思考的流氓混混。
  车内的空气安静了?很久。
  不知梁序之在想些什么,只感觉到他?的手掌划过她的头发?。
  .
  回到酒店,钟晚的情绪依然没能恢复。
  困扰她童年和青春期的阴影猝不及防忽然涌上来?,滋味并不好?受。
  梁序之今晚似乎也没有做什么的心情,两人各自洗过澡,他?接了?几个工作相关的电话,似乎都与东南亚的什么公司有关,听着有点奇怪。
  终于?没电话再进来?,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脑上的文件。
  隔得很远,梁序之坐在中间的位置,而?钟晚一个人独自在窗边的角落。
  太静了?,偌大的房间,只有开了?除湿功能的中央空调低低的运转声。
  钟晚想跳出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寻找一些有温度的东西。
  她移开看向窗外的视线,偏过头,正?好?对上他?正?在看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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