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微H]
  玉带钩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俯身压紧了她,连他砰砰的心跳,她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她意外地发觉他的眼角眉梢溢出笑意,俯瞰着她,温柔地抚弄她的面颊。
  他沉浸其中,面容平静,动作轻缓,竟然难得没有显露出平素的攻击性,亦未带着他紧绷的不安定感,只是搂住她,将头埋在她颈弯锁骨之间,嗅闻她身上淡淡的蕙兰香气。
  素女难得见他这样高兴,一时间有些失神。她才发现自己对陛下了解得这么少。她方才在太后宫里,感觉锦章殿的空气里带着刺,像要长出手指来,下一秒就要扼住她的咽喉,太后的懿旨会如同一道迅疾的闪电,劈开她这具已经口吐诳言的身体。
  直到此刻,她浑身的汗都已经干透了,锦章殿门前的寒风,依旧化作冷冽的余温,吹彻粘连在她襟袍的布缕之间。
  而他的眼神,却如同薰笼里蒸腾融化的香木一样,炽热地投注在她脸上。陛下头一回,在她眼前这样明晃晃地感到快乐,他拥住她时的欢喜与热忱,伸入她襟怀之间揉捏的温暖指腹,与她背脊上仿佛要沁入骨肉里的丝丝凉意,交汇得令她感到了好似身处冰火两重天。
  他为什么会为着她向太后撒谎,而感到这样快乐呢?她在唇齿间与他的舌尖纠缠,迷茫地思考这个问题。以至于,连他也感觉到她吻他时的迟疑,一边把玩她的乳尖,像在抚弄两颗凉沁的紫葡萄。那一抹柔软,在他指间逐渐挺立起来,一边问她:“心事重重,在想什么?”
  “陛下就快要自由了吧……”她娇喘着勾住他脖子,轻声地问,柳眉轻轻蹙着。
  他才知道她竟然是为他在忧心,一刹那绽开笑颜,她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坦率地笑,平素里他的神情大多冷峻,至多嘲弄地流露出一丝冷笑,或者勉勉强强地抿一抿唇角。李霁真正笑的样子很不一样,冰冻叁尺消融了,只留下雨过天晴,眉梢眼角春水乍破的暖意,澎湃地淹没了她。他的语气很轻快,像在逗一个稚龄的孩童:
  “当然,朕有你在侧,君臣相偕,有什么安危不能同度?”
  她闻言愣了愣,最终点点头说:“是——妾若能让陛下有一星半点儿的慰藉,就是尽了臣下本分了。”
  他呵声轻笑,唇间的暖意在流淌的空气间捂热了她的耳廓:“岂只是一星半点儿,禁足期间的伴驾之功,若你是个男子,朕一朝见天日,必定封你高官厚禄。可惜,你是个女人,又不愿意做朕的夫人……”
  李霁看她闻言为难的神色,想起从前的事,话语间顿了顿。他今日回忆起从前的龃龉,心里居然也没什么不快了。她虽则还没有向他求取封号,可是日日在这玄元殿中承宠,众人皆知。现下她寝都侍了不知道多少回了,浑身上下哪一处没叫他碰过,就连从前含糊不清置身事外的立场,也彻彻底底倒向他这边了。她虽不提名分之事,多半只是出自女子的矜持,等他顺水推舟纳了她,事到如今,难道她还反抗不成?
  待事情尘埃落定,他也要想想给她个什么封号才好,她年纪轻,对宫廷的险恶还很陌生,虽然要尊荣于她,却也需要策略,既不至于木秀于林,招惹来明枪暗箭,又要教会她逐渐适应这里。至少,今日她连皇太后都可以瞒过去,说明并不是个胆小蠢钝的女人。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亲了亲她:“不说这些了,无端生事。”
  他的唇游移到了她敏感的所在,她的裙裾被褪下,连声娇吟,在这片错乱的声气里,感觉似乎弄清楚了他的所思所想。原来,他视她为臣下,她爱他乃是尽职本分,她陪他困在这殿中乃是忠君之事,她为他向太后撒谎,做了两面的间谍,则是君臣相佐。难怪他高兴,她终于做了纯臣,入君彀中,替君分忧,一种居高临下的欢喜。
  她也说不清楚心里是何感受,迎合着他的吻,他的抚弄。她闭上眼睛想,她希望他不要有危险,想要他平安康健,这就足够了。她睁开眼,看看他,好像连消减的病容也已经无影无踪了。
  她终于勉力笑了出来:“好。”却不想他已越过她雪腻的肩头,要将她发缕垂下拂动的那几张帛书都撤到一旁去。
  她一紧张,想起那是自己写完,顺手放到一边的,反着垂手要去夺,被他制住了手。
  下一刻,他从那迭缣帛之中抽出了一条剪裁后的边角。
  在宫里,这样细碎的布帛,身份贵重的人不用,余下的奴婢又无权使用,只能被弃置销毁。但是,素女为他裁帛书时,也许是不懂规矩,竟然把这些碎帛留下来了,也许是抄经累了的时候,在这些碎帛上胡乱地写画消遣。
  他展开那一条轻软的绢帛,一行字蹦到他眼前。
  云销雨霁的那个“霁”字。
  她是何时知晓他的名讳?他一怔,意识到这是她的无心之书。她俯身在地上抄写时,疲乏伸欠间,偷偷地在抄经誊卷间埋伏的心事。
  他吃了一惊,眉头一挑:“你——”待想清楚,唇角的笑意难以抑制,却偏要故作严厉地说,“你可要犯大过错了,朕的名讳,可不能胡乱写!”
  她面上飞红,窘然地呢喃道:“妾不应该,妾甘愿受罚……”
  他唇边流露出不怀好意的笑,略一思索,出人意料地将那展开的帛条压在她腕上。
  她惊惶问:“陛下,你这是做什么?”他临踞在她身上,促狭地笑:“当然是惩罚你!”说着,抓住她四处躲闪的另一只手,将她双手一并捆在了背后。她险些反覆地倒下,只得用两腿紧紧勾住他,才不至于倾覆这一桌案的笔墨。
  那绫罗软缎缚着她欺霜赛雪的手腕,乌青的墨字愈发衬得她肌肤如玉,娇嫩欲滴。
  她身上衣衫半褪,露出大片凝脂般雪白的肌肤,胸前两点嫣红随着她的喘息微微颤动,引人遐思。
  那绑缚的绫带并不算紧,却也让她动弹不得,只能无力地扭动着身子,试图挣脱束缚。
  怎么这样捉弄起她来了。她心下无语,只听得他沉吟片刻,故作凌厉地问:“既是罪人,甘愿受罚,还不将你真正的姓名和身世禀报上来!”
  殿中骤然安静。
  她不意他竟是要拷问此事,停顿片刻,终于期期艾艾地开口:“妾的确没有姓名,妾被弃置在玉真宫山门下时,襁褓中唯有一双绾臂的金环,所以观中的人,有时也叫我阿环。”
  李霁微微眯起眼,眸光犀利起来。
  倘若他心中默算她的年龄,会发觉十五年前正有一场藩王叛乱。
  倘若他再作回忆,当初她自称是京畿人士、十岁入道,虽是受人指示她如此说,恐怕也要治她相见时的欺君之罪。
  她窥觑他的表情,见他凝思细想,眉宇定伫,这片刻对她来说是这么漫长,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幸好,他一定是没有深想,而是释然地展颜笑道:“既如此,那以后朕也要这样叫你。”
  他重复地唤她的名字,阿环、阿环。自己也笑了:“朕终于不是一无所知。”